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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3章 第八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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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3章 第八十三章

羅延山。

一紅一青兩匹駿馬快步穿行於林間, 馬上的人風姿綽約玉樹臨風,看穿著,是兩位富貴人家的公子。

騎紅馬的年紀稍長, 笑問同伴,“咱們出來三月有餘了,昨日收到我母親的家書, 問我何時回家去,我打算游覽過羅延山,休息休息便往回走了, 凈淵你呢?”

白馬上的青年說道:“我還沒有回程的打算, 星霖兄若是想回去了可以先回去。”

陸星霖就知道他會這麽說,“那可不成, 我答應過母親,與你走一起走,回一起回。”

凈淵微微笑笑,說道:“勞煩幹娘總惦記著我, 其實我不要緊的。星霖兄你陪我散心這麽久,是該回家了。”

“嗐, 你說這話就見外了不是!再說我哪兒是陪你, 要不是你,我娘怎麽可能放我出來游山玩水!這三個月, 我玩得可是痛快得很!”陸星霖見他只是微笑,嘆了口氣道,“你啊, 別總想著皈依佛門, 你要是真出家當和尚了,我和我娘怎麽對得起你死去的雙親?”

凈淵的娘跟他的娘是閨中好友, 互相認了幹親,凈淵從小就聰慧過人,一歲識字,三歲作詩,五歲出口成章,別的孩子還未開蒙,他已經名滿天下了。

聰慧是好事,太過聰慧就不見得是好事了。

凈淵讀遍天下文章,尋遍天下名師之後,開始對佛學有了興趣,只是有興趣還好,他還經常尋訪名剎古寺,與高僧探討辯論。

半年前,他的父母出了意外雙雙殞命,他作為獨子,認為自己沒有盡孝道,一蹶不振。他幹娘不忍見他傷心悲痛,將僅有十八歲的他接到家中照顧,並讓陸星霖陪他出來散心。

陸星霖早就發現他活得過於通透,現在雙親離世,他更是紅塵之中了無牽掛,只怕一個看不住他就出家去了。

凈淵笑道:“星霖兄怎知我爹娘不想我出家?”

陸星霖激動道:“天下的父母都是望子成龍,盼著孩子成家立業,哪有盼孩子出家當和尚的!?你這麽聰明,考取功名不成問題,說不定將來能做大官。咱們兩家祖輩都是做生意的,如若出了一個當官的,當真是光耀門楣!你才十八歲,沒嘗過人世間的好……”他吃喝玩樂無一不通,更是十三歲就跟丫鬟同房過了,朝書呆子義弟擠擠眼睛說,“我看你以後是能娶公主當駙馬的!”

凈淵:“我爹娘從不約束我,我執意想做什麽,他們只會支持,不會反對。”思及雙親,他不由得悲從心來。

陸星霖見他低落,沒了脾氣,說道:“好了好了,你想做什麽我阻止不了,不過你得先跟我回家,你要能說服我娘,到時候別說當和尚,就是當土匪我都不攔著。”

說完一夾馬肚,飛馳了出去。

羅延山風景秀美,兩人游玩到傍晚,在山下的鎮上找了家客棧休息。

陸星霖吃過酒就去睡了,走之前還囑咐凈淵不要亂跑。

凈淵幫他關上門,轉頭就出了客棧。

深秋的晚風竟帶了一絲刺骨的意味,凈淵將披風披在肩上,沒有騎馬,獨自一人往山上走去。

他的目的地是羅延山上的古寺,古寺中的住持雲游時曾經到過京城的龍泉寺,與凈淵有一面之緣。當時住持送給凈淵一部金剛經,說他們不久之後還會再見面。

凈淵癡迷佛學經典,但對宗教中的玄學並不感興趣。不過他恰好來到了羅延山,不管是不是住持所言的緣分,也要去拜會一番。

夜黑風高,他到半山腰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,他不怕黑,也不怕鬼,身上佩劍,學過武藝,也不怕野獸豺狼,如此坦蕩地行走在夜晚的深山老林中,著實瀟灑。

羅延山的山腰連著附近的山,有兩條岔口,他走過一個岔口後,隱約看見林間有火光閃爍。

隨後便聽見急奔的腳步聲和呼喊聲。

突然,一紅衣女子沖出樹林,她提著長裙,頭發散亂,發冠朱釵歪歪扭扭地掛在頭上,

她乍一看見凈淵,臉上的驚恐更甚,待看清不是追她的人之後,她飛撲向凈淵,喊道:“善人救我!”

她言語急切,“救我!救我!我不要嫁給死人!”

凈淵定睛一看,遠處追來的幾個男女身著儐相的服侍,手裏舉著火把,他們也沒想到夜裏山中還有人,兩個提刀的男人默契地將刀收到身後。

一中年壯漢喊道:“小娟兒,快過來,別鬧了,跟爹回家去。”

姑娘躲在凈淵身後,臉色發白怯懦道:“他……他不是我爹……我是被他們拐賣來的……”

凈淵將姑娘護在身後,一身正氣道:“我大雲國明令禁止冥婚、陪葬等陋習,你們拐賣良家女子,公然違反律法,速速束手就擒,跟我去衙門自首!”

兩個拿刀的男人對視一眼,橫刀身前,威脅道:“小公子,你爹娘沒教你山裏不能走夜路嗎?走夜路會遇上鬼,被鬼吃了也沒人知道。”

凈淵:“我不怕鬼,人比鬼更可怕。”

中年人見他軟硬不吃,喝道:“別跟他廢話,殺了他扔進山裏,早上就被野獸啃幹凈了!”

兩個男人聞言起了殺心,舉刀沖了過去。

“啊——!!”姑娘發出尖叫,捂著頭蹲在地上。

然而她聽見了兩聲慘叫,又聽見兵器落地的聲音,睜開眼時,那兩個男人一個折了腿躺在地上,一個被凈淵抓著手腕反手一推,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傳來,他也倒在地上捂著肩頭嗷嗷嚎叫。

幾個人見狀知道碰上了硬茬,唯二會武功的眨眼功夫就倒地不起了,剩下的更不敢貿然上前搶人了。

凈淵:“跟我去衙門自首!”他上前一步,那些人就往後退,摔在地上的兩個男人顧不上疼也站起來逃命。

他正要追,褲腿被人拉住。

穿著喜服的姑娘死死拉著他不放,剛才跑得太急,加上害怕恐懼,她渾身虛脫無力地坐在地上,嘴唇發白,兩眼一翻就昏死過去。

凈淵:“姑娘!你沒事吧!”他不能放任姑娘一人在深山老林中,只好放棄追捕,將姑娘背起來,往羅延寺走去。

住持本來睡下了,聽到小友前來,特意起來迎接。凈淵說了上山時遇到的事情,住持也頗為感慨,將姑娘安頓在外院寮房,命弟子即刻下山請大夫。

第二天清晨,凈淵起床後便去看望姑娘,那姑娘只是受了驚嚇,身體並無大礙,自言是俞致縣人,父母雙亡,投靠親戚路過羅延山附近被人下了藥迷暈,醒來時關在柴房裏,身上換上了這身喜服。

她聲淚俱下,哭訴命苦,“雙親不在了,我無依無靠,早就想一了百了了!”

凈淵勸她:“我也是父母雙亡,但這世間還有許多令人留戀之處,姑娘若是不嫌棄,這些銀兩你拿著,雖然不多,回家鄉置辦些良田或店鋪,可保你衣食無憂。”

姑娘說什麽都不要,拉著凈淵的袖子哭道:“公子,我不要錢財,我只求能跟著公子,為奴為婢均無怨言!”

凈淵拒絕了她,她不死心,說什麽也要跟著凈淵。

凈淵向住持求助,老和尚雙手合十打起了禪機,“欲成劫累。”想要修成,肯定會有很多的劫難,意思是,這是你自己的事,莫挨老子。

羅延寺不方便留宿女施主,凈淵沒辦法,帶著她下了山。

他說送姑娘去投靠親戚,姑娘不說親戚在哪兒,他說送姑娘回俞致縣,姑娘死活不走,他說送姑娘去縣衙另尋安排,姑娘抱著床柱子不撒手。

一籌莫展之際,陸星霖拍拍他的肩說:“沒看出來嗎?人家看上你了,你救了她,她非得以身相許,人家都說了,為奴為婢都行,意思就是不要名分也要跟著你。”

凈淵:“這可如何是好?”

陸星霖:“兩條路,一條讓她跟了你,第二條,咱們現在出門騎上馬,她鐵定追不上。”

凈淵肯定選第二條啊,可誰知,那姑娘竟憑著一股子執拗,飛奔下樓攔在他的馬前。

抓她的人在羅延山附近,凈淵擔心她的安全,還是帶著她走了,打算繞道俞致縣把她放下。

一路上姑娘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做飯餵馬,主動殷勤。

凈淵不讓她幹,她就哭,下午就直接表明了心跡,“小女子真心傾慕公子,小女子已經沒有家人了,無論如何請公子不要拋下我,我願意不要名分服侍公子一輩子!”

陸星霖啃著果子看熱鬧。

凈淵無奈道:“我此生並無娶妻生子的打算,姑娘還請自重,待我們到了你的家鄉,便別過吧。”

姑娘不死心,陸星霖說道:“他是要出家當和尚的,你放棄吧。”

“不會的。”姑娘篤定道。

陸星霖問:“為何不會?”

姑娘:“公子神風俊朗,一表人才,怎麽會出家呢。”

陸星霖一楞,旋即哈哈大笑,“一表人才有什麽用,他心中只有文章功課佛經道理,裝不下其他。”

凈淵發現,這姑娘性子剛強執拗,不撞南墻不回頭,若是死了夫君,定是守寡一輩子的貞潔烈女。姑娘越是主動,他越是後退,只想趕緊趕到俞致縣把姑娘放下。

第三天晚上宿在客棧,他做了個夢。

夢裏他穿過一道圓環,來到一棵大樹下。樹冠龐然,遮天蔽日,樹幹上有個洞。洞口白絨絨的一小團什麽東西在扭來扭去。

他走過去,那團白色的東西就往洞裏躲。

“你在幹嘛?”他蹲下身問道。

那團白絨絨縮在洞裏,也不出來,看起來是個膽小的小動物。

他心生柔軟,向洞口伸出手,“出來,給你好吃的。”

誰知那看似軟綿綿的小團子沒出來,反而一爪子叨在他的手心,留下三條長長的傷痕。

“這麽兇!”凈淵看著血流不止的手說。

“就兇!”那小團子嘟囔。

凈淵忍不住笑了,問道:“為何對我這麽兇?”

白絨絨的聲音聽起來很生氣,“誰讓你對誰都好!你可是我的,給我記住了!!”

他說完,凈淵便醒了。

醒來後躺在床上回味,那團白絨絨是什麽?小兔子嗎?還是小貓?奶兇奶兇的真可愛……還說我是他的,哈哈,若是我有這麽柔軟可愛的小家夥,他說什麽便是什麽。

因為這個夢,凈淵一整天心情都很好。

又過了兩天,他們抵達了俞致縣。

姑娘離著老遠就認出了家鄉,意外的沒有大鬧,一句話不說騎在馬背上默默地流淚。到了家門口,街坊鄰裏圍了上來關心她,凈淵又去了趟縣衙,把事情經過如實稟告了,就跟陸星霖離開了。

可誰知剛走出去沒有二十裏,縣衙的人就追了上來,告訴他們姑娘自盡了。

五十年後,凈淵神君結束了在人界的修行回到天界,便被迦境尊者叫去了。

迦境尊者早已升入色丨界,凈淵在天境海中心島聆聽師尊的教誨。

他在人界的一生一心向佛,在守孝結束後便遁入空門,度化眾生,可謂十分圓滿。

但他一直有個心結。

迦境尊者:“凈淵,你可知罪!”

凈淵拜倒在地,說道:“弟子知罪。”

迦境尊者:“有人因你自盡而亡,因你心生執念,因你墮入阿修羅道,她是你的業,你是神君,消業很簡單,但你會問心無愧嗎?”

凈淵:“弟子有愧。”

迦境尊者:“如此,你便回夕檀山關三百年禁閉吧。”

一旁的昊尹神君急道:“師尊,三百年未免太過……嚴苛……”

迦境尊者沒有再說話。

凈淵知道師尊已經離開了,三拜之後起身。

昊尹神君道:“師弟,這事又不是你的錯!是那女子的因果!”

凈淵:“師兄,因果不講對錯,業障無論善惡,當時我要是多留心一些,那姑娘也不會自盡……歸根結底,天命如此罷了。”

“可是……師尊他……”

昊尹神君還想說什麽,他眉頭緊鎖,似乎在掙紮糾結,最終也沒有說出口。

“罷了,你要無聊,我就天天帶著酒去看你。”

凈淵想起在人界時做的那個夢,夢裏的大樹他記得,就在他的夕檀山中。

想到那團白絨絨的小東西或許在樹洞裏,他心裏就癢癢的,“行,師兄,我先回去了!”

昊尹神君看著他瞬間消失的身影奇怪道:“關禁閉這麽激動幹嘛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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